Asylum——政治庇护权。
一个世界通用的法律术语,在我们的早期《宪法》里,它被译成居留权。
从一九五四年到一九八二年,三次修宪,错译均没有被发现,一错三十年。直到一九八五年修宪时才得以改正。
千禧年入世前夕,中美两方数次谈判陷入僵局,其中一个原因就是:很多法律专有名词翻译不通,鸡同鸭讲。
早在一九五七年,哈佛博士、东吴大学法学院院长杨兆龙就在《文汇报》刊文指出:“过分强调法律的政治性而基本忽视了它的专门性和科学性,这不太合适。”
两个月后,杨兆龙被打成极右,投入监狱。
放眼望去,和杨兆龙先生同等遭遇的东吴法学人比比皆是,而名声在外,且能在大陆得以善终的,竟只有倪征燠先生一人。
他的一生,对当今法律人来说,具有不小的参考价值。
倪征燠晚年出任海牙国际法院大法官
1946年秋天,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任中国检查官的向哲浚回国求助,称土肥原贤二和板恒征四郎似乎要脱罪。南京政府闻讯震怒,急召刚回国月余的倪征燠先生前去增援,任中国检查组首席顾问。原来,南京政府并没有重视东京审判,以为战胜国对战败国的审理,不过走个过场而已。此次审判,参战仅一周的苏联,派出检察官70余人,经盟军总部劝说,才降至40人。反观抗战14年之久的我国,最初前去办理检务者,仅五六人而已。审判中,中方证人(国防部次长)秦德纯将军强势指出:“日军到处杀人放火,无恶不作“。日方的美国代理律师当即反问:“日军如何杀人,杀几人,证据何在“?面对质询,前去走过场的中国检方无言以对,持续这样几轮下来,中方竟然未能做出一条有效控诉。
倪征燠接到任务后,并没有第一时间前往日本,而是先行赶往北平。在陶然亭监狱,他找到了在伪政府任职过的重要汉奸,设法让他们写下文书,作为证词。听到此言,三个人中的两个立刻佯装不省人事,另一个人写后又将其焚毁,称第三次世界大战在即,日本还会东山再起。北平无功而返后,倪征燠又计划前往东北取证,但当时东北战事已起,火车都在运兵,无路可走,只得放弃。1947年2月,两手空空的倪征燠到达东京,他没有被国内的取证挫折过多影响,很快赶到日本陆军省和外交部档案库取证。经过几个多月不遗余力地查找翻阅,第三阶段开审后,倪征燠提出了70多条详实准确、有理有据的控告,并在庭上和日方律师进行了激烈的交叉辩论。一年之后,法庭宣判,包括土肥原和板恒在内的七名日本战犯被判绞刑。他克服了重重阻力,用自己的专业知识,捍卫了整个民族的正义。倪征燠出生在江苏吴江,因为从小喜看公案戏,选择了到东吴大学学习法律,随后到斯坦福法学院深造,回国后成为一名律师。1949年,刚刚结束东京审判的他回到国内,备受追捧。民国司法行政部欲任命他为上海市高院首检,他辞而不受。旋即回到东吴大学任教,不久之后全国解放,他放弃南迁机票,选择留在东吴,做教务长。两年之后,院系调整,东吴大学法学院并入华东政法大学。倪征燠被调到没有法学专业的同济,任图书馆主任。这个时候,他敏锐地觉察到了政治风向,迅速开始自学俄语,一年后进入俄语系教书。1969年,全国知识分子尽数下放之际,倪征燠全家开始准备下乡。正在此时,苏联人来到北京,就珍宝岛问题谈判,急需法律专业人才。放眼全国,懂俄语,通法律,又没有“严重问题“的知识分子,就只有倪征燠。就这样,他凭借着扎实的专业基础,和临时掌握的俄语技能,得以留任外交部条法司,在纷乱中保全了自己和家人。
1979年后,大量知识分子被平反,倪征燠的生活更加顺风顺水。很多人提到他,会自然想到”那个运气特别好“的东吴法律人。
可是只有细读他的经历才知道,他的所有运气,都是自己拼尽全力争取来的。
作为一个法律人,专业技能,是第一道护身符,不同寻常的专业技能,则是最后一道。
先生百年之后,我们遍寻其以往著作讲稿,除了实务探讨和生平纪录,没有意见、没有看法,也没有关于任何主义的只言片语。看起来,他仿佛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法学家,不知究竟是沉默选择了他,还是他选择了沉默。希望知识分子要靠闭嘴换安稳的时代过去了,我们永远不会怀念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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